今天配這首,催淚
我拼命往前跑,奮力詛咒著這該死的一切,發誓再也不演那部鳥劇!
不知不覺,一個人來到了旋舞湖。
深秋的旋舞湖,一整排山櫻樹花期未至,裸著枝椏在風中微顫,投在湖面的樹影,斑駁寂寥,間雜的柳樹搖曳點水,渾天柳絮飄飛。這景象,讓胸口那些翻騰的情緒更加肆無忌憚,我不知如何發洩,只能轉成淚水,自眼周汩汩而出。
我扶著膝蓋喘著氣,看著自己湖面的倒影,喃喃自問:「怎麼辦?我是不是喜歡上溫慕言了?」
當他看著我時,我的心,跳得好快,當他從身後抱住我,我渾身發燙,卻止不住顫抖,見面的時候故意無視他,不見面的時候卻又瘋狂想著他。我分不清是否真的喜歡上溫慕言,還是只因為自己對羅瑟琳入戲太深,跟著她愛上了戲裡的羅密歐?
唯一可以確定的是,何穎柔喜歡溫慕言,我再怎麼樣都不該喜歡上他!
我將臉埋進雙掌間,無助地蹲距在湖畔,無聲地嗚咽,心中無限擴張的恐懼和何穎柔的身影交疊,如果愛情的出現會威脅得來不易的友情,我該如何是好?
「我愛妳,請妳回頭看我一眼,」有人在我背後出聲,說著羅密歐的臺詞。
「關瓔珞。」
我驚詫地回過頭,見到來人時,完全無法動彈,只能愣怔地看著他。
是溫慕言,他追了出來,獨自一人,不知在我身後待了多久。
何穎柔呢?他們向來走在一起的,怎麼這會卻沒見著?
「為什麼哭?」溫慕言的神情帶著憐惜,是我不需要從他那裡得到的,憐惜。
「不關你的事。」我以手背隨意抹乾淚水,佯裝冷漠地別過臉,不敢碰觸他雙眼中的一汪藍色深潭。
「剛剛為什麼不讓我把話說完?妳在怕什麼?」溫慕言灼灼的目光緊盯著我,一步一步向我走來。
「穎柔呢?」我略為慌亂,左顧右盼,希望看到何穎柔的身影。
現在只有她能夠阻斷我心中幾乎壓抑不住的妄念,可偌大的湖區,就只有我和溫慕言二人。
「我把她打發走了,我想單獨和妳說話。」溫慕言儘管總是一派優雅、彬彬有禮,但他絕不是走親和派的路線,他身上有股渾然天成的王者氣息,當他意欲掌控全局時,就會一步步進犯領域,讓人窒息。
「說什麼?」我禁不住那捋住喉頭般的窒息感,無意識地不停往後退。
「我愛妳。」
!
國外長大的人都這麼直接嗎?
安卓如此就算了,連平素給人內斂冷淡印象的溫慕言都這樣,這些人到底怎麼一回事啊?
「現在已經過了排戲時間⋯⋯」我搖頭,繼續後退想避開他伸手可及的範圍。
此時,溫慕言猛然撲上前將我擁入懷中,我一驚,下意識掙扎。
「別動!」溫慕言大吼,我的理智瞬間恢復,往後一瞧,才發現只差一步,我就要栽進湖裡。
「我不是在跟妳對戲,我是認真的。」
「為什麼?」我不解,他通常內斂冷靜,不似羅密歐的衝動浪漫,唐突示愛不像是他會做的事。
這一切看起來就像戲劇裡才會發生的橋段。
「因為⋯⋯安卓今天吻了妳,還說喜歡妳,我怕妳會為他動心。」溫慕言有些吞吐,不自在地別過臉,雙手卻依然牢牢地將我擁在胸前。
「他沒有吻我,那只是戲。而且,他說喜歡一點都不真誠,我都不相信了,怎麼可能動心?」我不知道安卓的輕佻玩笑竟然會對溫慕言造成那麼大的影響,讓他幾乎變成衝動的羅密歐。
「妳不懂,安卓從不對女人說喜歡,妳是第一個。」溫慕言低首審視我的眼眸中,帶著不明的佔有慾,肆無忌憚毫不掩飾。
「那又怎樣?我不喜歡他。」我垂著頸子,不敢直視溫慕言。
「那就好,我要妳清楚記得,『我愛妳』就是他不能要妳的理由。」溫慕言霸道地執起我的下巴,硬是告訴我在排練室裡那個未能說完的理由。
但我卻不敢接受。
「不可以!」我害怕地大叫,想將他推開卻不敢,我一腳踩在湖畔邊緣,若不是他抱著我,我真的會摔進湖裡。
「為什麼不可以?」他的聲音在我頂上慵懶地響起。
「太快了,你根本沒有真正認識我,而且我什麼都沒做,你怎麼可能愛我?每日陪著你,輔導你的人是穎柔,再怎麼樣,都不該是我⋯⋯」我語無倫次地一股腦說著話,毫無章法邏輯,連我自己都不懂自己在說什麼,溫慕言想必一頭霧水。
「妳什麼都不必做,我們第一次見面之後,妳就在這裡了。」溫慕言拉著我離開湖畔,在涼亭的石椅上坐下,他指著自己的心,雙眼仍牢牢地盯著我。
他的話,讓我腦袋轟然巨響,頓時陷入一片空白。
「穎柔喜歡你,你不能這樣對她!」我跳了起來,就像臀下那張石椅被通了強力電流,觸得我痛麻不已。
「我知道她喜歡我,她不止一次跟我說過,但我,心裡只有妳。」
「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嗎?就這麼愛我不會太輕易了嗎?」我抓著頭,感到狂亂、不知所措。
每個男人都這樣,他們都只是喜歡我的外表,才會讓我一直背負著狐狸精、搶人男友的罵名,可那些著迷於我的男人一旦知道真相,就會落荒而逃,到最後我什麼都得不到,卻無辜被討厭,我不要這樣的情形發生在我唯一的朋友身上!
「我知道,妳和我是同一類人。孤獨、寂寞,害怕人群卻又渴望溫暖。」
「你說什麼?」我不敢相信自己耳裡聽到的。
溫慕言,我們認識不過數月,交談沒幾次,他怎麼可能⋯⋯怎麼可能看得出我的內心,的確就如他所說:「孤獨、寂寞,害怕人群卻又渴望溫暖。」
「我們這種人,就像山林裡的孤狼,我們要的別人都給不了,只能彼此取暖。」
「溫慕言,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。」其實我懂,我只是不想承認。
他這麼說,我更阻止不了自己的心,那讓我想告訴他,我好寂寞,好想找個人讓我靠近,真心交換的靠近!但我忽而意識自己,除了如他所言般孤獨寂寞,我還是個怪胎,是個人人可畏的妖女!
這點,他就絕對和我不同,也許無法理解了。
「妳懂,妳只是不願承認,妳不相信我真的可以給妳溫暖,妳認為看得到異世界也能預知災厄的妳,會讓我害怕是嗎?」
他怎麼知道的?
我詫異地瞪著他,不敢相信,自己早已經被頗析殆盡。
「穎柔告訴我所有關於妳的事。除了生活適應與中文輔導的事情以外,我只對妳感興趣,所以穎柔就拼命跟我聊妳,我比妳想像中的還要了解妳。所以我很清楚,為什麼愛妳。」
溫慕言堅定地起身走向我,修長細膩的大掌撫上我的面頰,拇指揭去殘留在上的盈淚,眼底的湛藍逸瀉著款款深情,讓我渾身一顫。
不行!除非何穎柔不愛他,否則我們之間,該退讓的那一個,永遠是我!
在我最無助的時候,只有何穎柔願意幫我,她對我的好,我一輩子也還不了,公主永遠值得最好,誰都不能和她搶,我更不允許自己去做這樣的事!
「可我⋯⋯可我不喜歡你!」我驀地打掉他的手,往後退了一大步。
「我要妳,這輩子只要妳。」溫慕言雙眸微瞇,眼底閃簇著危險的光芒。
「我⋯⋯我已經答應安卓要當他的助理了!」情急之下,我撒了個謊。
溫慕言和我都心知肚明,答應當安卓助理的意義等同於接受他的交易,各種交易。
所以我可以想像,溫慕言會有多麼生氣,但如果這樣才能讓他死了心,那我寧願如此。
「妳說謊!妳說過妳討厭他,不會讓他碰妳一根汗毛!」溫慕言漂亮的額際沁出細密的汗珠,深秋涼風天裡,是只有過度激動才可能出現的反應。
「因為我需要錢。我不止要養自己,我還有個弟弟,他的學費全靠我。」這倒是事實。
「我可以幫妳,妳不需要出賣自己。大學國文選那門課我很頭痛,妳可以教我古文,我給妳的薪水,絕對不比安卓少。」
「在你剛剛說了那一堆亂七八糟的話之後,我還會相信你雇我只是當個單純的家教嗎?我怎麼確定你不會對我怎樣?如此一來,你和安卓又有什麼兩樣?」
我咬住這個邏輯點回打他,可在那當下,我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妓女般被人待價而沽,很低賤。
「關關,妳為何要把自己說的那麼不堪?」溫慕言皺緊眉頭,不滿我的言辭,頰邊的肌肉線條是咬牙才會拉扯出的痕跡。
「溫慕言,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們一樣能生在好家庭,能夠衣食無缺。我家境不好,我爸早死,什麼都沒留,就留一屁股債給我媽,債主逼上門討債時,說我天生一副狐媚樣,不如出去賣,肯定可以很快把錢還清,這當然只是恐嚇而已,但我媽每天辛苦工作,賺的錢全還債去了,她很怕哪個月慢點給錢,我就真的會被抓去當妓女。人人都想要有張好臉蛋,可是我卻好恨自己生得這副模樣,沒給我帶來任何好處,卻總是惹來麻煩。」
不知為何,我把從未告訴過別人的家庭背景告訴他,他的表情不再緊繃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我讀不出的複雜神色。
「我雖出生尊貴,但十五歲時,母親就丟下我一個人回臺灣,今年初父親過世,我陷入家族鬥爭,若不是安卓幫我,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。這世上不會只有妳一個可憐人,所以沒什麼好自卑。」溫慕言突然說起自己的身世,見我呆愣,竟伸出手偷捏我的臉蛋。
「你做什麼!」我猛地回神,拍掉他的手,惹得他哄然大笑。
「這是我的秘密,除了安卓以外,就只告訴妳。」溫慕言趨近我耳畔低語,臉頰幾乎要與我相觸,我完全不敢動,深怕一不小心會擦槍走火,發生什麼可怕的後果。
「幹嘛跟我說這個?」交換秘密嗎?也不是什麼太好的朋友,實在不需要這樣。
「我說過,我能懂妳。」溫慕言修長的指頭撫過我的頰畔,讓我渾身一顫。
「關關,就算妳不愛我,也不能拒絕我當妳的朋友。」溫慕言低聲輕語。
我發現心裡那道築得密密實實的高牆竟開始有了裂縫,因為他說出我很渴望的詞句,比「我愛妳」還要令我渴望的,「當妳的朋友」。
「溫慕言⋯⋯」如此,我還能再抵擋多久?
「既然是朋友,能不能別再這麼連名帶姓的叫,可以親切一點嗎?」溫慕言勾起惑人的微笑,帶點撒嬌的語氣讓我的心都要化了。
我輕笑了聲,歪頭打量著他。
「你這個人總是太冷,但和我在一起時也不必太熱,溫溫的剛好,就叫『阿溫』吧。」
「阿溫,好,我喜歡。」他溫柔地盯著我,然後,我們相視而笑。
朋友啊,感覺真好,至少,我不必再怕他會影響我的心,不必擔憂我和何穎柔的友情生變,這樣的關係,讓人穩定許多。
「那麼就從明天開始上課吧。」溫慕言又把話題轉回教古文這件事。
「喂,我都還沒答應耶!」
「還不答應?」溫慕言挑眉不以為然。
「不先問問穎柔嗎?」
說到穎柔,我們兩人就沉默下來,不知不覺就走出涼亭,環著湖散步起來。
「算了,妳還是找穎柔好了,她一定很樂意教你。」
「再說吧,如果妳不肯教我,那我國文就被當掉好了。」溫慕言仰頭看著滿天白雲飛絮,灑脫一笑。
「懶得理你。欸,說說你和安卓怎麼認識的?」
「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,以後有空再慢慢跟妳說。」溫慕言的側影,雕像一般,煞是迷人,如果入畫,一定很棒。
「那好吧,我在『閒情咖啡館』打工,有空來找我,我請你喝咖啡,聽聽你的故事如何?」卸下心房之後,突然覺得,我可以跟他聊很多。
「好啊,那,我也聽聽妳的故事。」
「我嗎?那便是鬼故事了。」我發自內心笑得燦爛。
「關關,妳笑起來很美,冰山都融了,應該常笑,人緣會好一些。」溫慕言忽而低頭凝視我,那眼神裡千言萬語,看得我心慌。
「平常我笑不出來。」我別過臉,提醒自己,他只是朋友。
「那就,只在我面前笑吧。」溫慕言把手放在拱橋的扶欄上,轉身一屁股坐了上去,居高臨下地瞅著我。
「臭美。」我故作傲嬌地雙手環胸靠著扶欄,望向成排的山櫻樹。
等花季到了,我一定要畫下開滿山櫻花的旋舞湖,畫裡還有個金髮男子,斜倚著山櫻樹,那必是全世界最美的一幅畫。
溫慕言跳下扶欄,逕自往山櫻樹走去,沒幾步,忽而轉身駐足對我說:「會的,我會讓妳為我而笑。」
※一旦傾心,說是朋友,也只是自欺欺人罷了。這樣簡單的道理,我卻到最後才懂。
未完。待續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