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您撥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，請在嘟聲後留言…』
張友皓失望地闔上手機，又不死心地翻開，瞪著螢幕上顯示的十多通未接來電，來電者是同一個，容薇找了他一個下午，可是當時他正在上課，忘了把手機帶在身邊，現在好不容易有空閒，急急忙忙回電，卻一直進入語音信箱。
她一定是氣炸了，所以故意關機！……還是…薇薇出了什麼意外，手機摔壞了？
張友皓胡思亂想著，越想越煩躁，在書桌前擰著一張俊臉，手裡緊握的手機早已被汗水濡濕。
或是…也許她的手機沒電…也許她剛好到一個收訊不好的地方…張友皓說服自己往好的方面想，但越在乎就越容易患得患失，他的心情被這些妳找我我找妳卻總是撲了空的電話搞得很糟。
展開警專生活後，這樣的情形已成為常態，司空見慣，並且成為兩人時常爭吵的主因，然而，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，只能任由情勢越演越烈，這回，他竟在錯過電話後的連續一週裡都聯絡不到薇薇，但手機裡卻老是詭異地出現無顯示號碼的未接來電，到底怎麼回事啊？
好不容易捱到了放假，他一出校門，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容薇的家，非要親自和她說清楚不可。
「薇薇！」等了一會兒，終於見到她緩緩走進巷子。
「阿皓？」
「薇薇，我有事要問妳！」他實在沉不住氣，沒等容薇走近，就隔著幾百公尺遠大叫著。
「我才有事要問你！」容薇看起來一臉不快，想來她這個禮拜過得也不太順利，心情不大好。
「怎樣？」張友皓心裡頭不大高興，語氣很衝。
「兇什麼兇啊你？我都還沒發脾氣，你倒是先給我擺了張臭臉！張友皓，你最好給我說清楚，為什麼我打電話給你，你都不接也沒回電？」
電話？他都還沒說呢，她竟然就惡人先告狀！有沒有搞錯啊？
「喂喂喂！誰說我沒回電？我明明就有打！是妳的手機一直不通啊！」
「哪有！我根本沒關機過，連睡覺都還開著！不要把責任推到我頭上，回答我！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！」薇薇情緒失控得如此輕易，張友皓心底一沉，她果然在生他的氣！薇薇平常耍耍小任性哄一哄就沒事了，但一生起氣來會變得很「盧」，想擺平就不是那麼容易，真糟糕！
「我又不是故意的！我在那很忙，課常常滿堂，而且規矩一大堆，又不像妳，想打就可以打！再說，我也有回電啊？可是一直找不到妳，我有什麼辦法？」張友皓覺得委屈，他也是不得已的啊，為什麼薇薇就不能體諒一下他的處境？
「『有什麼辦法？』，你除了會說這句不負責任的話之外就不能說點別的了嗎？」容薇激動的嗓音哽咽著，隱忍已久的情緒儼然爆發。
「奇怪耶…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，不要老是用妳的角度來看事情好不好！我是真的沒辦法…妳就不能設身處地幫我想一想嗎？被這樣管東管西就已經夠可憐了，壓力很大妳知不知道？不能體諒就算了，還三天兩頭跟我耍任性，誰受的了啊！」張友皓氣極，雖然自己是自願來警專讀書，然而，這種過去從沒經歷過的生活模式他仍未適應，現在薇薇又來鬧一下，使他心情大壞，很少發脾氣的他這時也難忍委屈，對著容薇大吼起來。
「你還說你還說！還不都是你自己要去念什麼警專！如果也讀大學，哪會這樣啊！現在我們幾乎無法見面，連講電話也不是想講就能講，我有男朋友跟沒男朋友一樣，這樣我們幹麻還要在一起啦？我才要問你誰受的了！」她大哭起來，徹底崩潰，將忍了幾個月的委屈全數傾倒而出。
有男朋友跟沒男朋友一樣？
他真的讓她如此以為嗎？張友皓深深的被這句話給刺傷，他覺得自己的心就像硬生生被剮了個大洞，血淋淋地染紅知覺，而劊子手，竟然是自己最愛的人。
「受不了那就都不要受啊！妳孔容薇什麼都對！這樣行了吧！但我沒辦法改變什麼，我就只能這樣，妳再鬧我也是這樣！」兩個人都太年輕，初次碰觸到棘手的感情問題，都不知該如何是好，只好不停反擊，讓彼此傷痕累累，卻無力阻止，越是想挽救，情況就越惡劣。
「張友皓，你這樣一句『我也沒辦法我就是這樣！』就想打發我嗎？我覺得你變了…你不再珍惜我了…我在你心目中…是不是早已可有可無？」薇薇激動地哭吼起來，對張友皓來說，這樣的控訴彷彿尖刀，從他的體內穿刺而過，他發現自己已快難以承受。
「我沒有！」
「你有！阿皓…如果你還珍惜我，你就不會說這些傷人的話，如果你還珍惜我，你的手機裡就不會有這麼多未接來電，我也不用每天像傻瓜一樣等你的電話，然後什麼事都做不下去，結果最後也只等到一通講沒幾句就草草掛斷毫無意義的電話！」不同適才的哭喊，容薇此時的聲音是無助，充滿哀悽的，然而，這樣的殺傷力卻是有增無減，如果剛才是尖刀，這時就是細絲線般，交錯糾纏，捆著他的身，揪著他的心，痛楚更加狂烈，卻無法立刻死去。
「薇薇…不要這樣…」面對如此無助的容薇，張友皓再也不忍心繼續與她辯論，他上前一把將她摟入懷中，不知如何是好的他，並沒有比容薇好到哪去。
「我們可不可以再回去以前，那種單純喜歡著對方的感覺，我不要這些煎熬！」薇薇在他懷裡痛哭失聲。
「我也不喜歡現在這個樣子！薇薇，妳以前很少哭的，可是自從我去警專後，妳卻常悶悶不樂，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？」張友皓溫柔地幫她擦掉滿臉的眼淚，卻越擦越多，淚水彷彿無窮無盡似地流個不停。
「阿皓，你最大的錯誤，就是選擇警察這條路！」容薇的媽媽不知何時，出現在門口，看樣子她已經在一旁看著他們好一會了。
「伯母！」
「媽媽！」
兩人連忙迅速分開，驚訝地望著她。
「薇薇，我不是說別再和阿皓交往了？妳為什麼不聽？」
「我也跟妳說過，我很愛他，我不會分手的！」容薇倔強地昂起頭，不肯和母親妥協。
「到現在還是很愛嗎？一個禮拜怎麼也聯絡不上，有男朋友跟沒有男朋友一樣的生活，妳確定妳過得很快樂？」她懷疑地望著女兒。
「妳怎麼會知道我和阿皓一個禮拜都聯絡不上？」容薇機伶地發現母親的語病。
「因為，妳的SIM卡已經被我換過了，我停了妳原本的手機，換了另外一組號碼。妳通訊錄裡的人，除了張友皓，我都通知了。」容薇的母親說得字字鏗鏘，聽在兩人耳裡卻盡是不可思議。
原來是被換了號碼，難怪他怎麼打也打不通，難怪手機裡老是出現無顯示號碼的未接來電！
「妳怎麼可以這樣！妳怎麼可以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換了我的號碼？妳真是個小人！」容薇氣極，拼命跺腳，不敢相信母親為了阻止她和阿皓來往，竟然自作主張換了號碼，存心…存心要破壞他們！
「薇薇，我只是在試探。結果證明，如果你們之間真的沒有問題，絕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吵翻了天。」適才他們的爭執，她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，阻止女兒繼續陷下去的決心更堅定了。
「妳這個小人！我絕不原諒妳！」儘管不願承認，但母親的話卻真實得令她害怕。他們之間的裂痕，已經這麼明顯了嗎？
「薇薇，不要再自欺欺人了，妳的痛苦，媽媽看得很清楚，媽媽是過來人，這些路，我都走過了，現在還只是開始而已，等到他畢業，真的當了警察以後，妳才會知道，什麼叫做折磨！」容薇的母親越說越激動，捉著容薇臂膀的瘦削雙掌，彷彿利爪般，將她掐得好疼。
「我痛苦、我快樂，那都是我的事！不用妳管！」容薇知道媽媽情緒不穩定的毛病，近來越來越嚴重，現在可能發病了，卻仍止不住怒意地吼了回去。
「伯母！伯母！請您別這樣！放開薇薇！」張友皓連忙衝上前去試圖想解開她對容薇的箝制，無奈她的母親不知哪來的力氣，怎麼也不放手。
「妳是我的女兒，我不可能不管！我不希望妳跟我一樣！」她的雙眼通紅，看得容薇心驚膽顫，嚇得幾乎說不出話來，任由母親的雙手深深地緊掐住她。
「伯母，請您別這樣！」
「張友皓，既然你已經選擇當警察，你就不要再來騷擾我們薇薇了！」容薇的母親猛然轉而對張友皓大吼。
「為什麼？我不懂，難道這兩者會衝突嗎？」張友皓被薇母這句話的威力給震懾了。他還是弄不明白，當警察以及和薇薇在一起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衝突的，更何況，只要相愛，就能天長地久，其他的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了，不是嗎？
「你們都太天真了！你們這個樣子…就跟當年的我和靖韓一模一樣！想想當初的我，多傻啊！為了愛情，不顧家人反對，從美國遠嫁來台灣，鬧得轟轟烈烈，弄到爸媽幾乎不認我這個不孝女了，結果我得到什麼？一顆子彈，他就這麼走了…到最後，還不是丟下我，孤零零的一個人，帶著兩個孩子…辛苦地過著日子！說什麼一輩子在一起，一輩子守護著我們…都是謊言！」容薇的母親崩潰地哭倒在地。
「伯母！」張友皓見狀連忙衝上前去扶住她。
「媽！媽！阿皓，怎麼辦！怎麼辦？」容薇急得團團轉，腦中一片空白。
「薇薇，別緊張！伯母情緒不穩定，應該是發病了，我們先把她扶進屋裡，妳找一下她的藥在哪裡，她需要鎮定劑！」張友皓冷靜地將仍哭泣不止的薇母抱進屋裡，而薇薇慌亂地跟隨在後，接著翻箱倒櫃好一陣子，終於找到鎮定劑，讓母親服下後，這混亂的一切才暫時休止。
然而，薇母的話，卻纏迭不休地旋繞在兩人的腦海裡。
「阿皓…我好害怕，真的好害怕！我不要跟媽媽一樣…」壓抑在心底最深的恐懼，從張友皓決心從警那一刻起，就沒有消失過，母親說對了，她的確在自欺欺人。但又能如何，她就是愛上了，就是離不開啊…
「妳不要想太多！為了妳，我會好好保護我自己，絕對不會丟下妳離去！記得嗎？我是妳的天使啊，會一直保護妳，永不離開妳！」張友皓將薇薇一把摟入懷中。
儘管事實上，對於茫然的未來，連他自己也不敢保證，但，至少要有個信念支持自己。
未完。待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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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憶水噹噹 (4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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