檢查結果很快出來，我的確懷孕了。
「我要生下來。」我坐在黃妃紅的車上，抱著肚子，倔強地說。
「妳要生下來，但是妳他媽的居然不打算告訴溫慕言！關關，妳是腦袋壞了嗎？」黃妃紅怒聲斥喝我。
「我不能告訴他⋯⋯我們不可以在一起！」
「妳未婚生子，妳媽會原諒妳嗎？」
我搖頭。
更不能讓媽知道。
關雪生會死是因為我和阿溫及何穎柔的糾葛引起的，若媽知道我懷了阿溫的孩子，一定會要我打掉他。
「那妳是要躲到外太空去生小孩嗎？妳以為孩子明天就會啵的馬上生出來嗎？妳的肚子會一天一天變大，妳會一天一天變胖，所有人都會知道妳懷孕了！」
黃妃紅的話提醒了我，若我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，那我一定要躲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！
「關關，我勸妳別傻了，拿掉吧！」
「不行⋯⋯這是阿溫留給我的孩子，我不能拿掉他！」
「那我現在就載妳去溫慕言家，叫他負責！」黃妃紅將排檔移到D，踩下油門。
「我不能再去找他！我們不能再糾纏不清！」我硬生生拉起手煞車。
「那妳現在就給我進去把孩子拿掉！關關，那種人不值得妳為他賠上一輩子的幸福，妳可以重新開始，可妳帶著孩子要怎麼遇到新的幸福？」黃妃紅跳下車，繞到我的座位旁，拉開門用力把我從車上往外拖。
「不要！我不要拿掉！」我掙扎地拉住車子裡任何固定物，死活不肯就範。
黃妃紅拗不過我，只好再度回到駕駛座。
「關關，我載妳去溫慕言家，他有權利知道自己有個小孩。至於他負不負責，不關我的事。」黃妃紅也堅持著她的堅持。
我仰頭靠向椅背。
我不願去阿溫那，並不是怕他不負責，而是怕他知道我有孩子後，會丟下何穎柔，再也不放我走。
可是心裡最深處，卻還是非常希望我們能夠有個好結果。
所以我終究是屈服了，與黃妃紅來到阿溫家。
由於住了半年多，警衛熟悉每一層住戶的面孔，因此我並未遭到阻攔，警衛也沒有把我當成訪客，事先告知住戶。
也就是說，阿溫並不知道我的來訪。
我和黃妃紅來到阿溫家門口時，卻聽到裡頭依稀傳出爭吵聲。
阿溫家的門是頗堅固的防爆鋼門，能夠吵到穿透，想必是非常激烈。
我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黃妃紅給我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，我也學她將耳朵貼在門上，兩個人就這麼偷偷摸摸趴在門上聽了起來。
「枉費我女兒對你一片癡心！你就這樣報答她？」
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。渾厚沙啞，感覺聲音的主人有些年紀。
「愛情不是這樣不擇手段就可以得到。」
「那你不娶她就好，為什麼要配合警察演這一齣戲？我們何氏企業毀了對你有什麼好處？」
「好處自然是有。」阿溫冷笑一聲，「重點是，若你們正當做生意，誰能害得了？」
我和黃妃紅瞪大雙眼彼此互看。
這當中竟然又有另一層秘密！
「我不管！你還我女兒命來！」有著沙啞嗓音的女人失控尖叫，伴隨物品落地的碎裂聲。
「妳還不明白嗎？穎柔會自殺，是因為你們讓她活在完美的假象裡，現在這個泡影破了，她受不了才會走上絕路！」阿溫的聲音嚴厲而無情。
穎柔自殺了？！
何穎柔真的如我所看到的預言那樣，自殺了⋯⋯
我瞠目結舌地看著黃妃紅，而她也正露出一臉驚愕的表情，為了怕我不小心發出聲音，立刻伸手摀住我的嘴。
「不是！穎柔會死，是因為她愛你，但是你卻一再讓她傷心！你劈腿、害她失控做了一堆壞事才會被關瓔珞的弟弟報復、被壞人強暴！一個千金小姐被這樣羞辱，她還活得下去嗎？她之前已經自殺過一次，只是沒有成功！後來你同意和她結婚，她才又有活下去的勇氣，結果你只是利用她對你的愛，來把我們整個何氏企業打倒！你是惡魔！你不得好死！」
女人的指控，讓我當場怔住，原來我所不知道的真相，竟然可以殘酷至此⋯⋯
「黃妃紅⋯⋯」我忍不住出聲，嘴巴被摀住，聲音登時含糊不清像壞掉的唱盤。
「噓，閉嘴，冷靜聽下去。」黃妃紅用氣音沉聲說道。
裡頭又是一陣乒乒乓乓，最後是阿溫沒有溫度的聲音。
「我不想再跟妳爭辯這些既成事實。穎柔的事我很遺憾，但我只能說，這是你們造下的孽，是穎柔替你們還，我沒有虧欠她。」
「是嗎？那穎柔留下這封血書是什麼意思？」女人厲聲尖叫，令人不免對門後的場景有了驚悚的想像。
血書？什麼血書？
聽起來好嚇人！
突然間，腳步聲疾步往門口走來，我來不及離開，大門就刷地猛力被推開。
「關關！」黃妃紅趕緊跨步到我身後，千鈞一髮之際接住了往後倒的我，幸好我一屁股坐在她的肚子上，沒有直接摔到地上，否則後果不堪設想。
門口的女人與跟上來的阿溫，驚愕地望著我們。
那女人瞪著我定格了半秒鐘，突然對著我大吼：「我女兒死了，這下妳滿意了吧？」
接著提起手提包掩面哭泣，踉蹌著腳步倉皇離去。
「對不起，我⋯⋯」我只能對著倏然關上的電梯門道歉。
「關關，妳怎麼來了？」阿溫蹲身下來，他臉上的表情爬滿了驚訝，完全沒料到我會突然出現在他家門口。
「來告訴你這個負心漢她——」黃妃紅掙扎從我身下鑽了出來，一張嘴管不住地就要替我宣佈。
「黃妃紅！」我急忙返身摀住黃妃紅的嘴，不讓她說出口。
不能說不能說！
何穎柔果真因我而自殺死了，我非但沒能阻止預言，還讓悲劇接二連三發生⋯⋯我真是一個罪大惡極的人，用那麼多條人命換來的愛情太驚悚太可怕了！我根本不配得到幸福⋯⋯
「怎麼了？撞到肚子了嗎？」阿溫不明所以，他彎身扶起我，見我一直抱著肚子，以為我不小心撞到下腹。
「對！你最好小心她的肚子！」黃妃紅忍不住嗆完阿溫，忙不迭又對著我生氣地比手畫腳。
意思是，說啊，幹嘛又不說？
我對著她直搖頭。
我們兩人的互動，阿溫鐵定看得一頭霧水。
「黃妃紅妳先回去，我知道該怎麼做。」我決定先把她趕走。
黃妃紅了解我，知道我心意已定，伸出食指，像隻暴走的茶壺在原地直指阿溫，然後用兩指比比自己的眼睛，再比比阿溫。
無聲地警告阿溫：「I’ll be watching you!」
這才率性甩頭而去。
「我想，黃妃紅對妳的愛不會比我少。」阿溫失笑，扶著我回到屋裡。
可一坐上沙發，兩人間突然不知該說什麼，陷入一陣沉默。
他索性起身到廚房煮了兩杯咖啡，旋身回來，遞了一杯到我桌前。
「怎麼突然來了？」一開口，空氣瀰漫著一股淡淡的尷尬。
「在壹周刊看到你的消息。」
阿溫無奈地輕笑：「不怎麼好的消息。」喝了一口咖啡，繼續說：「但對我來說，應該算是好消息吧，可很遺憾，穎柔仍舊走不出來。」
此時阿溫發現向來有咖啡癮的我，並沒有馬上端起咖啡品嘗，疑惑地挑起左眉問道：「怎麼不喝？」
「戒了。」我隨口撒謊，將咖啡往他的方向推去。
為了肚子裡的寶寶，不能再喝這些東西，之前不知道，還灌了不少酒下肚，寶寶一定很生氣，才會讓我吐成那樣。
「才多久不見，連咖啡也戒了？」阿溫似乎不怎麼相信，視線向下移，好像又覺察了些不對勁。
「怎麼一直摸著肚子，不舒服嗎？」
「沒有⋯⋯只是有點餓。」我趕緊把手往大腿旁一放，生怕又被他揪出什麼不合常理之處。
「那我去弄點東西給妳吃。」阿溫立即站起身，還是那樣體貼。
「阿溫！不用了。」我情急之下出手抓住他，那十指霎然溫熱的觸感，彷彿開關啪地被打開，他拳起指頭一抓，我的手便被他的大掌緊緊包覆住。
「我是來跟你說再見的。」
「再見？」阿溫不解其義，在我身邊坐了下來，可手還是緊緊抓著我。
「阿溫，我要離開臺灣。」我深吸了一口氣，才開口。
「什麼時候決定的事？」阿溫的表情看起來很慌。
剛剛。
總公司在美國，若我跟老闆提，他也許能夠幫忙。若不行，那我還是必須離開臺灣，去哪都好，總之先找個地方把孩子生下來再說。
「已經想了很久，我想到處去走走看看。」但對阿溫，我還是撒謊了。
「關關，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我們，妳為什麼不留下來？留在我身邊。」阿溫眼裡的熱切，讓我的罪惡感騰然而起。
「有，良心會阻擋我。阿溫，穎柔是因我而死，若我還跟你在一起，我會被她的怨靈纏上一生一世。」我的視線落在地毯上的一張白色信箋，上頭是已經淡成褐色的字跡。
清楚寫著：關瓔珞，妳這個大騙子！這一切都是妳害的！我死了之後妳也別想得到阿溫！我知道妳看得到我、聽得到我，若妳敢佔有他，我會一直糾纏妳到死！
阿溫露出的無奈神情，拾起他忘記收起的，何母口中的「血書」，三兩下撕成碎片。
「關關，妳知道我不信這個，穎柔的死是她自己心裡的結過不去，妳不能放在心上！」
「阿溫，我也有一個自己過不去的結，我一步錯，步步錯，我真的沒辦法原諒自己！未來，你會遇到自己的幸福，而我也會。不如我們彼此祝福吧！」我的眼淚不停落下來，仍努力地笑得燦爛。
阿溫眼底閃著的瑩瑩晶光，就像那日的星空，滿是燦亮。
原來，我的北極星一直都在他的眼底。
「關關，我早就知道留不住妳。如果妳真的要走，可以再陪我一晚嗎？」阿溫哽咽著聲音說道。
「好，我們今晚一起去看星星。」
阿溫臉上盡是不敢置信。
「好。」他眼底的星空化做流星，一顆一顆落了下來。
「還有遊樂園。」
「好。」阿溫上前將我擁入懷中，好緊好緊，彷彿要把我揉進心裡。
那些我們倆之間的美好回憶，我想要一併收進心裡。
老了之後，我要告訴我們的寶貝，其實爸比和媽咪在一起時，留下的回憶都是快樂的。
那天晚上的星空，特別特別亮，仲夏夜的夏季大三角，彷彿連結了我、阿溫和我們的孩子，閃著異常幸福的光芒，我靠在阿溫的胸膛上，感受著他帶給我的心跳。
說好的地老天荒，就到此為止了。
※人生若只如初見，何事秋風悲畫扇。再見了阿溫，希望我們的未來都能更好。
未完。待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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