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被帶到一棟廢棄大樓內，黑色的布條解開後，便看到關雪生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的樣子，昏死在一旁。
「關雪生！」我想上前看看他，雙手卻被兩名壯漢緊緊箝制住。
「免叫啊，他死了。」阿狼哥拍拍雙手的塵土朝我走來，一臉猥褻戲謔。
「你騙人！你明明說我來的話，就放關雪生走！」我憤怒地朝他吐了口口水。
「我有這麼說嗎？我只說，妳如果不來的話就等著幫妳弟收屍，我又沒說妳來的話他就不用死。」
「王八蛋！你這個死爛人！」我不相信關雪生已經死了，瘋狂地掙扎，使盡所能攻擊抓住我的人，卻仍是不得動彈，只得到兩個火辣辣的巴掌。
「賤人！跟害拎北被追殺的騷貨一樣欠幹！」阿狼哥走過來捏住我的下巴。
「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朋友⋯⋯你不是人！」聽到他這樣說何穎柔，我氣得大哭。
他這句話說得我怒火中燒，下意識舉起沒被控制住的右腳就往他的胯下踢去，他沒料到我突來這招，痛得抱住下體哭爹喊娘。
「⋯⋯」
阿狼哥滿嘴髒話咒罵著，想當然爾，我立刻被五花大綁丟到一旁角落。
「搞清楚，那婊子是妳弟害拎北搞錯的！現在拎北被追殺，妳弟也別想活！」說完，他狠狠踢了關雪生一腳，關雪生就像是死了那樣依然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。
我看著關雪生，心裡充滿絕望。
阿狼哥一步一步朝我逼近，在我面前彎身蹲了下來。
「水人無水命。」（紅顏薄命）他故作惋惜地搖搖頭，伸手刮了一下我的臉頰。
我別過臉閉上眼睛，連瞪他都覺得噁心。
「給拎北扒了這賤貨的衣服！拎北要看她能夠唱秋多久！」
「你不是要把我賣了嗎？弄壞我你也別想籌到錢。」我極力壓抑全身因害怕而起的顫抖，冷言道。
果然，這句話倒是一語驚醒夢中人。他愣了下，大概也累了，和手下交頭接耳一陣子後，便放棄跟我周旋。
我靠在牆上，腦袋思緒龐雜，想到今天是我22歲生日，卻落得這樣的下場，不免感到一陣悲哀。我怎麼就從來沒有預知過會發生這些鳥事？似乎自從預知過何穎柔自殺而試圖阻止後，我就失去了原本的異能，並且一而再、再而三給身邊的人帶來麻煩。
胡思亂想之際，天色漸漸暗下來，入夜後，阿狼哥兩個手下輪流看管我，阿狼哥自己則是抱著衝鋒槍戒備地坐在樓梯口，像是怕被人突襲，就算一直打盹，也不敢睡著，煙一根接一根抽。
我不知不覺睡去，半夜又突然驚醒，那時夜已經很深，也許是凌晨三點或四點，總之所有人都被周公召喚了去，我左右張望了下，這個廢棄大樓只蓋了一半，所以四周沒有真正的門窗，其實非常好逃，可若有人想進來，也非常容易被發現。
可惜這裡大概有十層樓高，若不從阿狼哥坐著的那座唯一的樓梯出入，恐怕也只能跳樓，不過這一跳大概也活不成，左右都是死，我決定賭他一把。
先把身上出門前預藏好的美工刀從口袋裡掏出來割斷繩索後，我躡手躡腳走到關雪生身邊，探了探他的鼻息，發現他還有呼吸，我精神為之一振。
「阿生！醒醒，姊來救你走。」我輕拍他的臉頰，覆在他的耳朵上喚著，不敢太大聲，深怕吵醒那些牛鬼蛇神。
「⋯⋯唔⋯⋯姊，妳快走⋯⋯」關雪生被我吵醒，神智不清地說著渾話。幸好他氣若游絲，那聲音細如蚊蚋，不仔細聽並不會發現。
我一個用力，將他攙在肩上，可如此一來，發出的聲響就大了，暗夜裡突來一個窸窣，驚醒了所有人，當場和大家面面相覷。
「阿狼哥，臭三八要偷跑！」胖子率先發難，邊喊邊往我跑來。
我驚恐地看向守住樓梯的阿狼哥，這才發現，那個窸窣聲並不是我發出來的，阿狼哥的身後出現一道人影，見到我瞪大雙眼，立刻伸出食指抵住嘴唇示意我別出聲。
我看著來人，用力摀住嘴巴，逼自己吞下哽咽聲，眼淚卻嘩啦啦不停湧出。
竟⋯⋯竟然是安卓！
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人來救我，我撐著關雪生，心情激動地在原地發抖。
可是安卓要如何救我？我伸長脖子張望了下，並沒有看到任何像是警察的人跟上來，難不成安卓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，會空手奪白刃嗎？
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，親眼見到安卓手裡握著一把槍，狠狠抵住阿狼哥的腦袋。
「槍放下，把人放走。」
阿狼哥不敢置信地回頭，見到安卓，當場軟腳跪了下來⋯⋯
「允尚哥⋯⋯」
允尚哥，誰啊？
阿狼哥明明就是對著安卓講話，為何他嘴裡說出的是另一個陌生的姓名？
我疑惑地看向安卓，安卓沒空搭理我，他一腳踹向阿狼哥，阿狼哥半聲不敢吭地抱頭求饒。
「允尚哥！我知道錯了！不要殺我！」阿狼哥還在討饒。
胖子和另一個尖嘴猴腮的壞蛋見到自己的老大被人用槍指著腦袋，也不敢輕舉妄動，就這麼愣在當口。
「大哥親口下的追殺令，人人都能殺你！放人，不要讓我再說第二次。」安卓的槍，更深入三分地抵住他的腦袋。
「要死就大家一起死！」阿狼哥忽然怒目圓睜，對著兩名手下大喝一聲。
安卓見情勢失控，立刻跳上前來護在我身後，將我往樓梯推去。
「走！」
阿狼哥這些亡命之徒突然開始不要命地瘋狂攻擊，頓時槍聲大作。
我放心不下安卓，躲在樓梯後偷看，只見安卓身手矯健地左打右閃，就像電影畫面那樣，子彈四射，他一下子還擊一下子找掩蔽物，飛來滾去的，英勇無比。
尖嘴猴腮的壞蛋已經中槍倒地，剩下阿狼哥和胖子還在掙扎，不過胖子很快被安卓神準的槍法擊中，看似要大獲全勝的下一瞬，卻見到本已被打趴在地的胖子又在安卓身後掙扎爬起，接著對著他舉起手中的衝鋒槍。
「不要！」我丟下關雪生，立起身從樓梯口朝著胖子狂奔而去，不知哪來的一股勁，就這麼飛撲在胖子背上，他力道一偏，只打到旁邊的柱子。
「幹！臭三八！」胖子回頭發現是我幹的好事之後，立刻把槍口轉向我。
混亂之際，我根本沒發現關雪生並沒有好好待在樓梯。
「關關！」安卓的聲音穿過空氣到達我的耳膜時，我的視線正落在他身後阿狼哥的衝鋒槍上。他對著胖子開槍⋯⋯
砰地一聲，胖子就在我眼前倒下。
阿狼哥則對著他⋯⋯
開槍。
「安卓大哥小心！」一個微弱的聲音不協調地和槍響同時出現。
槍響過後，四周陷入一陣恐怖的寂靜，可我耳邊卻仍嗡嗡作響，眼前景象好似慢動作般一一上演。
阿狼哥是站在高樓空窗上對著安卓打掉最後一顆子彈，接著他便往後仰倒，從高樓上摔了下去。
「阿生！」安卓的嘶吼聲從來沒有像這樣一刻讓我幾乎昏厥。
我顫巍巍地走向安卓，不敢相信，倒臥血泊中的，竟是關雪生。
安卓將他抱在懷裡，他虛弱到只剩下一絲呼吸，卻仍滔滔不絕努力要說著話。
「關雪生！」我虛軟地跪倒在地，滿地的腥紅刺得我眼睛睜不開。
我的弟弟⋯⋯我的弟弟⋯⋯
「姊，對不起⋯⋯告訴媽，我很愛她⋯⋯謝謝她把我養大⋯⋯還有外婆⋯⋯」
一直到這樣的局面，他唯一對我說的話，還是對不起！
「關雪生你給我醒來！不然我揍你！」我將他從安卓身上抓過來，拼命搖晃，可他卻漸漸閉上雙眼，再也不回應我。
「關雪生！你給我醒來！醒來⋯⋯」安卓擁著我，拼命在我耳畔道歉，我絕望地倒在他身上大哭。
忽感頸脖上一陣溼熱，疑惑地伸手往後一摸，放到眼前，就著安卓身上的手電筒光芒，我見到自己掌上的一片腥紅。
「安卓？」我不是很確定地喚了一聲，轉身仰頭看著他，卻發現他虛弱地呈現半昏迷狀態，原來他看似擁著我，其實是因為沒有力氣而傾靠在我身上。
「安卓！」我仔細查看，安卓胸前竟已溼了大片。
阿狼哥那顆子彈貫穿了關雪生，也打中安卓⋯⋯
「沒事，小傷。」安卓朝我虛弱一笑，猛然一個收手，攫住了我的唇，給了我很深很深的一個吻。
當他的唇瓣離開時，我仍怔忡著，不明白為什麼。
「關關，我很遺憾，我本來想好好把你們救出去，當成生日禮物送妳的。」安卓氣若游絲地說道。
「夠了，你為我做的，夠了。」我壓著他的傷口，那裡像關不掉的水龍頭，鮮血一直漫出來。
後方出現高跟鞋雜沓的喀喀聲，接著，我便給人狠狠推開。
定睛一看，是艾芙琳。
「安卓，你傻了嗎？你這麼做會機密曝光，總部不會放過你的！你讓自己為了女人受重傷，你想讓悲劇重演嗎？妳想害死關關嗎？」艾芙琳歇斯底里地大吼。
什麼機密？什麼總部？什麼悲劇？到底在說什麼，我一句也聽不懂！
「我知道，妳好歹給我一點時間，讓我跟關關好好道別。」
道別？為什麼要道別？
我驚慌地看著安卓，在那一刻，我才知道自己過去有多麼依賴他，無論發生什麼事，他都會幫我解決，都會在那裡靜靜等著我，當我最大的支柱。
萬一他走了，我怎麼辦？
「你要去哪裡？」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惶恐，失聲大叫。
他壓著傷口，艱難地朝我走來，空出一隻手低首捧起我的臉，疲憊而虛弱的雙眸中依然閃著邪魅。
「關關，這次我真的必須離開了。」
「為什麼？你到底是誰？」
安卓？允尚？還是我所不知道的誰？
「這是我不能說的秘密。」他輕啄了下我的額際。
「妳就當我是安卓，我喜歡當安卓，因為只有我當自己是安卓的時候，才能義無反顧的愛妳。」
這是他留給我的，最後一句話。
「安卓不要走！我—」話語逸斷在呼嘯的高樓夜風中，因為我見到阿溫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。
同時愛上兩個人是不道德的。一顆心終究不能同時分給兩個人。
有些話必須吞進心裡，一輩子再也不能說。
安卓拍拍阿溫，與他錯身而過。沒有回頭，真的走了。
但就算他要走，也不忘幫我安排好所有的事。
阿溫陪著我走下樓，只是緊緊抱住我，什麼話也沒說，卻哭得比我厲害。
我仰頭看著天空，卻找不到當初那顆北極星。
也許，我們都迷了路。
救護車來了，把關雪生送去醫院急救，可惜沒能將他救活，我終究是失去了我最親愛的弟弟。
警察那，他也打點好了。他早就告訴警察，單純是幫派內的恩怨，大哥交了兩個小弟出來為阿狼哥和他兩個手下的死擔了罪。
他為我做了那麼多，我卻連一聲謝謝都來不及跟他說。
※當時不懂，後來才知道，原來你的活著，是如此的不容易。
未完。待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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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憶水噹噹 (4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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